读懂蒲公英
■倪雅玲
学校是全军绿化先进单位,一年四季,院子里花草葱翠,疏影暗香。碧桃、樱花、紫藤、芙蓉……在园中,在池畔,在路边……姹紫嫣红,争奇斗艳。
百花次第开,月季是至爱。
上世纪90年代,全校官兵公投,从待选的十几种花卉中,选出月季作为校花。大家如此心照不宣,多半因为:营院偏僻、交通闭塞,大部分官兵处于单身、半单身状态。心中有爱,玫瑰传情,但园中玫瑰春梦惊鸿,转瞬凋零。月季,与玫瑰难分伯仲,泼泼辣辣,春日里与百花簇簇拥拥,一并盛开;数九寒天,风雪漫卷,依然凌寒怒放。心中那个“她”,更似月季,柔美花容,阳刚品性。
作为当时在学校工作为数不多的女军人,我曾经调侃几位认真填写选票的男同事在选美,他们笑而不答。虽然我也选择了月季,但我总觉得用月季来类比雄姿英发、豪迈奔放的军人,似乎欠点什么。
时间久了,我发现,官兵们除了喜欢可以进花谱的月季外,还喜欢一种普普通通的野花——蒲公英。
学校是花园式营院,花草树木像队列一样整齐。勤快的花匠们常常检视草坪,影响整齐划一的杂草会被毫不留情地剔除。蒲公英是当地寻常野花,命运自然不会比狗尾巴草、车前草好到哪里去。但是一场小雨过后,蒲公英又会在草丛中探头探脑。
学员们则十分怜惜蒲公英,补种、培土、扫叶、捡枝,很少将它们连根拔起。军校生活节奏紧张,学习训练,沐雨栉风,披星戴月。难得的小憩,学员们会扑倒在草坪上,抹把汗,掐一朵蒲公英绒球,一口气吹过去,几十个小伞,载着比米粒还小的种子随风飘荡开去。疲累、紧张、憧憬、渴望……似乎也随着蒲公英的种子飘散开去。
学校里,从南到北,从东到西,办公区、家属院、树荫下、草坪里,甚至军事障碍训练的铁丝网、独木桥下,低眉抬眼之间,总能看到蒲公英的影子,小黄花、白绒球,摇摇曳曳,袅袅婷婷,伶伶仃仃,闪着星星点点的光。
日常生活,蒲公英也被官兵们派上了大用场。
我曾经看见过一位老教授在实验楼下的草坪里找寻什么。“找蒲公英,煮了喝,败火。”声音沙哑,满嘴燎泡。为了项目连续加了个把月的班,没时间上医院——蒲公英清热、解毒。
一位陌生女子在家属院小树林里踏青,剜出了半尺多长、手指粗细的蒲公英主根,一位家属忍无可忍:“你这是让它断子绝孙呀。这样粗细根的蒲公英至少要长两年。摘花、掐叶都行,不能挖根呀。”家属的丈夫调到南方一个基地,茶香四溢,却忘不了校园蒲公英的青涩。隔段时间,一包采自小树林的蒲公英茶就会如约而至——蒲公英解乡愁。
国庆阅兵摄影展,很多人在一幅学员的巨幅特写前驻足。照片上的学员头戴钢盔,抱着枪,灿烂地笑着,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。粗糙黝黑的皮肤、眼角深深的皱纹都让人能立刻联想到阅兵训练的艰辛。令我震撼的是他迷彩钢盔上别着的一朵蒲公英花!尽管看不到他的军种标志,但我依然强烈地预感到这是我们的学员——果然。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有灵犀?
学校南门宽阔的林荫路两侧,矗立着宣传先进人物的灯箱,最醒目的第一块总是留给每年自愿申请到艰苦地区工作的毕业学员。照片上的他们肩挎“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”的红色绶带,胸佩军功章,目光如炬,自信从容。灯箱下是盛开的蒲公英。清风徐来,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驾着小伞轻盈地掠过。
谁也不知道蒲公英的种子会飘向何处,但大家知道,只要它们落地,无论是在山地、丘陵的石缝,还是在平原、沼泽的泥淖,只要有一把泥土附着,只要有一滴水润泽,它就会发芽、生根、开花、结籽。
士兵读懂了月季,把它珍藏在校园里;士兵也读懂了蒲公英,勇敢地走向了祖国最需要的地方!